真情 || 家乡我朴素的娘（文/刘新党）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岁月的流逝，使我越来越感受到亲情在生命长河中的重要性。  

多年以来，最不忍心看到这样的一幕：冬日里凛冽的寒风中，街市上衣服褴褛，面目憔悴，眼神渴望的农村妇女拿着自己家养的鸡下的蛋，舍不得吃，在街市上叫卖……每每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会立刻联想到家乡我朴素的娘。 

2000年元旦，我和父母在咸阳家 

我的母亲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出生在武功县普集街乡永丰村双合堡子一个普通贫困的家庭。我外爷因病早年去世，丢下了苦命的外婆，13岁的大舅，10岁的母亲，7岁的二舅。在那个物质极其困乏的年代，一家四口的日子真不敢想象是怎么熬过来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大舅早早就去锣鼓作坊给人家当童工，体弱多病的外婆纺线织布挣点小钱养家糊口，母亲眼看着同龄的伙伴们去了学校，哭着要外婆送她去上学，外婆不但没有允许，还狠狠地打了母亲一顿。外婆说咱家连锅都揭不开了，哪有钱供你上学？母亲含着眼泪，跟外婆学纺线织布，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母亲的兄妹几个要是和别人家的孩子打架闹仗，外婆会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律收拾自己的孩子，向对方家长道歉。外婆曾经为了家里急用两元钱，借遍了街坊邻里空着手回来，回家后扯大声哭了半晌！  

△2000年元旦，母亲和孩子们在咸阳家 

听母亲说，大舅当年很能吃苦，一身好力气，经常肩扛着外婆和她织的布步行去乾县换粮食，有一次母亲吵嚷着也要和大舅一起去，大舅领着母亲，天还没亮就出发，步行几十里路去换粮食，回来的路上，要上一个很长的大坡，当地的人都叫“五里坡”，大舅扛着一大袋粮食，母亲扛着一小袋，坡陡路长，上着上着母亲就力不从心了，大舅索性把母亲的那一小袋子粮食放到自己肩上的大袋子上，一个手扶着粮食，一个手牵着年幼无力的母亲，艰难地上坡……自我很小的时候起，大舅和母亲就经常给我讲这段艰辛的往事，懂事后的我每次听到这里就热泪盈眶，上小学的我在自己的新华字典第一页，工整的写了三个字“五里坡”，以激励自己发奋学习，这个字典一直陪伴我大学毕业乃至走上工作岗位。  

△2018年春节，大舅、母亲和二舅在二舅家 

我们姐弟小的时候，父亲在学校教书，母亲在生产队上工挣工分，散工回家后母亲给一大家人做饭，还要带我们姐弟几个，每到了年末生产队算账，我家不用问就是短款户，母亲一点怨言都没有，常年给我的曾祖父曾祖母，我的爷爷奶奶洗衣做饭，端茶倒水，问寒问暖，悉心照顾，直到送走每一位老人，周围的邻里乡党对母亲赞不绝口。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次邻居的家长丢了钱，难免要把我们几个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孩子挨个“拷问”，当邻居的家长问到我母亲，母亲连我问都没问，斩钉截铁的对对方的家长说“不用问，我敢保证我娃没有参与干这件坏事！”，当时我被母亲坚定的态度镇住了！她对自己的儿子竟然这么自信！这件事很快就水落石出了，事实证明了一切，母亲完全正确！这件事过去了好多年，我一直记忆犹新，母亲对我这般的信任，当儿子多么幸福！也正是这件小事，一直深深地雕刻在我心灵的深处，时刻鞭策着我，鼓舞着我！  

△2018年10月，母亲在老家收获柿子

有一年春节，家家户户都兴高采烈地放鞭炮，不小心谁家放的鞭炮引燃了街道上的麦草堆，母亲是第一个奋不顾身提起一桶冷水上前救火的人！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次和同学在操场玩着练习骑自行车，不小心摔倒，左胳膊当时就骨折了，母亲闻讯赶来，啥话都没说，不顾三七二十一，一把抱起了我直奔医疗站，当时我也半大小伙了，真不敢相信母亲当时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母亲把我们姐弟三个拉扯大实在不容易，我们个个成了家，有了孩子，母亲又陆续帮我们带孩子，我们姐弟三人的五个孩子，个个她都实实在在的带过，个个孩子的剩饭她都吃过！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和母亲的感情都很深厚。母亲总是勤勤恳恳，悉心照料家里的每一个人，对我父亲也是体贴入微，点点滴滴照料的非常周到，父亲在世的时候，常常开玩笑说：你妈是咱家的老丫鬟。  

△2018年10月，母亲和我们姐弟三人在老家

二零零三年四月份，非典肆虐，举国上下气氛异常紧张，单位明文规定不许外出，当时通讯又不发达，我非常惦记老家的父母，深知父母也非常惦记我，我壮着胆子趁周末没有给单位领导请假，骑摩托车偷偷回了老家，母亲给我擀了碗热腾腾的手工面，吃饱喝足后我要尽快赶回咸阳，临走时母亲叮咛我路上要小心，别挂念父亲和她，回去照顾好妻子和女儿。临送我走之前母亲突然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不知这次的灾难到底有多大？外婆曾对她说过，旧社会遭年馑（应该是民国十八年武功遭大饥荒），村子里的人大面积死亡，连埋人的人都凑不齐，说到这里，母亲眼眶湿润，说了一句“你这一走，不知咱娘儿们还能见面不？”，我们母子相拥而泣，真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悲壮场面！多少年过去了，每每回想到起这一幕，我都不由得眼眶湿润……  

母亲为我们全家操劳了一辈子，她只管劳作奉献，不图享受回报，母亲从小吃尽了人间的苦头，长期在农村养成了劳作不息，勤俭节约的好习惯。每到秋天，母亲就给地里边种点白菜，从白菜苗到长成大白菜，母亲几乎没有买过菜，以白菜为主，外带些地里边自己种的蒜苗还有田间的野菜，几乎整个冬天就过去了。街市上时令的、反季节的高档水果，比如草莓、樱桃、荔枝等，母亲从来都不会过问它们的价格，这些水果的价格在母亲的心目中毫无疑问个个都是天价，在母亲的骨子里，她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怎敢享受如此奢侈的东西？！母亲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她常说要感谢新社会，感谢共产党，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不用干苦力活，每月还有一百多元钱的老年补助，多幸福呀！母亲经常说她现在比我外婆，我婆，我姥婆福都大！  

△2022年春节，我陪母亲在咸阳广电广场晒太阳

母亲不仅仅勤劳朴素，而且豁达坚强。二零一七年九月初，父亲突发脑溢血不幸辞世，我们姐弟几个难以接受，万分悲痛，我因悲痛过度情绪低沉，身体也消瘦了好多，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一直安慰我们，她说：“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正常现象，你爸走得急没有连累你们姐弟几个，自己也没有受多少痛苦，也是他前世的修行......”母亲让我们要正确面对，振作起来，保重身体。但我却不止一次地发现，母亲背着我们，抱着父亲的相片偷偷在流泪……母亲总是不管自己多么艰难，也不愿儿女们受半点痛苦。  

父亲在世的时候，我经常给老家打电话，基本上都是父亲接，父亲离开我们后，每次听到的是母亲柔弱孤独无助的声音，我不由得眼睛湿润鼻子发酸。尤其是到了冬天，我在暖气房间里想到在农村受冻的母亲，不由自主地坐卧不安，妻子知道我的心思，硬是劝说母亲来城里边住，虽说老人家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也确实不愿意来，但毕竟体弱年迈，我们不放心，在妻子和女儿的再三劝说下，母亲还是依了我们。如今，我把母亲接到城里和我们一起住，母亲还是一如既往不辞辛劳地帮我们料理家务，买菜做饭，拖地洗碗，我常想，自己都是知天命的年龄了，母亲给我做了五十多年的饭，我能为母亲做几年的饭？！   

△2022年2月，母亲在咸阳家给我们做饭

母亲从小一天学都没有上过，勤劳、善良、朴实，性格温和、尊老爱幼，她向来就把自己看得特别小，和乡亲邻里关系相处融洽，特别是和妯娌之间，包括和我的岳母，都相处的和亲姐妹一样，她总是很谦卑，总是先替别人着想，前些年，她经常把从地里边挖的野菜收拾干净，晒干后让我从老家给岳母和城里的三婶带过来……

白驹过隙，斗转星移，二零零三年的非典到二零二二年的疫情一晃过去了快二十个年头，母亲如今已年近八旬，身体状况大不如以前，各种老年病缠身，但母亲依然坚强乐观，挺着病身子，经常给我们炒菜做饭，每到中午我下班回家，一进楼梯间就能闻见从我家飘出来葱姜蒜的香味，亲切感、温馨感、幸福感顿时涌上心头！一进家门，母亲一定是擀好了一大案板手工面，把炒的菜、煮的菜洗的干干净净，切的细细致致，在等我们，每每此情此景，我的心里总有一种复杂的滋味：幸福感满满是因为有老娘给我们做饭；愧疚感多多是因为母亲这么大岁数了身体不太好还在一如既往地坚持劳作；忧虑感重重是因为母亲年事已高体弱多病……

△2022年春节，女儿为母亲做火锅

母亲在城里呆久了总觉得不习惯，天气暖和了总闹着要回老家，离不开她生活了一辈子的那片家乡的黄土地。回到农村两个姐姐不放心她老人家独自生活，争着抢着把母亲接到她们家轮流照顾，有这样好的两个姐姐在母亲身边，我也放心了好多，感谢两个好姐姐！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一直给我们全家做手工鞋垫，直到现在母亲给我们做的鞋垫在柜子里能放好几摞子，母亲还是一有空继续给我们做，她老人家闲不住。踏着母亲做的鞋垫我走过千山万水，心里无比踏实，稳健，自豪！

目不识丁的母亲平凡的再不能平凡，简单的再不能简单，朴素的再不能朴素，但母亲的内心世界却无比的强大，精神境界却无比的高尚！我曾无意间听到一段震撼心灵的高言：什么是通往世界的通行证？怎样才能经常感觉到幸福？——微笑是通往世界的通行证，常怀感恩之心会经常感觉到幸福。这是我目前听到的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答案！我朴素的娘正是和善、微笑面对所有的人，感恩社会、感恩所有对她好的人。在母亲身上，很好的诠释了这个道理。

△2022年春节，两个叔父携家人来咸阳家看望母亲，和我们全家团聚

阳春三月，我开车回家去看望老娘，每次踏上这段归乡的路途，总是情不自禁的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汽车平稳地飞驰在宽阔的河堤路上，堤岸两旁的垂柳迎风飘扬，鲜花在春光里争相绽放，湛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雪白的云彩，远处的巍巍秦岭山层恋叠嶂，近处的排排白杨林郁郁葱葱，东流的渭河水时不时泛起一层层涟漪，映入我眼帘的是田地里绿油油的麦苗，还有一片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和煦的春风掀起一波又一波麦浪，金黄的油菜花引来一群群勤劳的蜜蜂和欢快的蝴蝶，空气中时不时飘来一丝丝鲜花的芳香，汽车里音乐播放的是亲切无比的秦腔折子戏。阳光是那么的明媚，空气是那么的清新，鸟语是那么的悦耳动听，花香又是那么的沁人心脾！家乡空气新鲜，家乡绿茵如毯，家乡大树像伞，家乡生机盎然！

山川无言，日月无声，川流不息的渭水滋养着家乡的黄土地。我可爱的家乡春天鲜花烂漫，夏天娇翠欲滴，秋天果实累累，冬天银装素裹。这片平坦、古老、肥沃而又深情的黄土地，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我深爱着这里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深爱养育了我平凡而伟大的母亲！愿母亲健康长寿，晚年幸福，我再多吃几年母亲做的可口的家乡饭！ 

 作者简介--

刘新党：男，70后，武功薛固北水渠人，喜欢在平淡的生活中感悟真善美，现在咸阳市勘察测绘院工作。